本文作者為中金首席策略師王漢鋒,授權華爾街見聞發表。
最近市場動蕩不安。在昨日的A股大幅下跌之后,今日市場繼續大幅走低,雖然沒有“千股跌停”,但跌幅中位數超過6.5%,呈現普跌狀態,成交量繼續創出新低(兩市成交4770億左右)。宏觀狀況的低迷、匯率問題的擔心、清理配資的行動仍在發酵、對改革進展可能被延后甚至低于預期的擔心等問題是困擾市場的主要原因。雖然市場已經連續下跌較多,部分股票估值也逐漸更加合理,但估計上述擔心還需要更加積極的政策和改革措施來扭a轉。
鄭重地建議:在A股市場絕大多數人只能靠上漲掙錢而市場又在單邊下跌的情況下,與其每天盯著市場走勢在紅綠之間掙扎,與其聽一些“口號式”響亮而無邏輯、無框架的 “觀點”,不如抽點時間安靜地讀點書、做點研究:安心地讀讀宏觀、讀讀世界近代經濟金融史,相信這會對你未來的資產管理生涯有所裨益。
未來三到五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將可能是一個充滿波折的世界。資產管理人在過去近三十年所累積獲得的資產管理經驗對于未來的投資將越來越沒有指示參考意義,因為這個世界將經歷的變化可能找不到可以直接類比的歷史;沒有宏觀框架的資產管理人,辛辛苦苦地通過自下而上的選股而獲得一點超額收益很可能就會被一夜之間的黑天鵝事件抹殺殆盡,這樣的案例在過去幾年中已經不少,因為你做出投資判斷的很多基礎性變量都可能在未來發生你有生以來未見過的變化。
剛讀到Barry Eichengreen寫的對中國最近匯率變化的評論,進而聯想到未來的資產管理人,如果要盡量避免出現自己辛苦賺來的超額收益在一夜之間被抹掉的殘酷現實,最好能夠多讀的一點宏觀、多讀一點世界近代金融史。
Barry Eichengreen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大學的知名經濟學教授,在網上簡單搜索就可以看到有關他的介紹。我最開始是在2007年研究中國當時潛在的資產價格走勢及全球不平衡問題(Global Imbalance)的時候讀到他的文章;后來到2008年研究金融危機及其根本原因的時候,又讀到不少他研究大蕭條和貨幣體系演變的相關文章,再后來在2011年,讀到他有關中國經濟增速系統性下降的文章;到今年又讀到他有關世界貨幣體系和儲備貨幣演變的相關文章。
他應該是在西方經濟學家中我最尊敬的能夠將學術框架和實際經濟問題深刻而有洞見地相結合的經濟學家之一,他的文章有清晰歷史的脈絡感和經濟學的嚴謹框架。這位教授的系列研究(包括對世界貨幣體系變化、對中國經濟增速下降的認識等)對理解當前的資產管理人面臨的宏觀格局和中國當前的狀況,都有諸多可以參考的地方。
當今世界處在大變化的前夜。但無論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無論是決策制定者,還是普通老百姓,還是理論研究者,都對此似乎仍缺乏足夠的心理準備。2007年之前的長達近三十年的相對平穩的增長使得世界經濟發展到人類歷史空前的水平,但也使得這個世界的失衡達到了空前的水平。經濟的高杠桿、收入分配區域間、不同群體間的差異化都已經達到空前水平。
在這種背景下,金融危機之后的全球主要經濟體都缺乏增長動力。各國普通民眾基于剛剛過去的“繁榮時光”線性外推對未來依然充滿憧憬、對潛在困難心理準備不足,而全球各國政府為了延續執政或獲得執政不得不對民眾“過度承諾”,都爭先恐后、不顧底線地采取量化寬松、貨幣貶值的方式來從他國獲取相對優勢,從而獲得一點可憐的增長。
在那些體制相對僵化、缺乏彈性的國度和地方,民眾的不滿最終導致相繼爆發了政局動蕩和危機,即使在經濟相對發達的歐洲和美國,也都發生過歐債危機及占領華爾街這樣類似因為收入分配極端化導致的社會危機。這些危機似乎已經過去,但導致危機的問題根源并未徹底化解,全球面臨的共同經濟難題從表面上看都是增長的缺乏,而過去幾年在全球得到廣泛使用的量化寬松也似乎有些“黔驢技窮”。
與全球實體經濟的困境相對應,延續多年的以美元中心的一元化世界貨幣體系也面臨自1970年代初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以來最大的潛在變革。當前全球市場的不安具有深刻的歷史根源。拉長時間軸來看,我們可能正在經歷近百年來的第三次世界貨幣體系大的變革(前兩次是金本位制度在大蕭條后的解體,以及1970年代初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的解體)。
從歷史的經驗來看,貨幣體系是世界經濟最基礎的底層框架,其變化也往往也帶來形勢的動蕩和不確定性的增加。因為這種變化將是史無前例的,如上所講,全球的資產管理人過去三十年累積的資產管理經驗,無法為未來提供一個可靠的參考,因此最好對此要有所準備。
戰后的世界金融秩序總體是以美元為中心的一元貨幣體系,布雷頓森林體系在1970年代初解體之后,世界依然是以美元為中心的單元貨幣體系,而世界經濟格局在過去的幾十年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種單一貨幣體系必然要做出相應的調整。
目前從全球來看,無論是股票和債券的較高估值都是極端寬松的貨幣政策的結果,這是因為全球在經歷長期相對穩定的增長之后的增長缺乏,而各主要大國政府都將恢復增長作為第一要務(政府往往都會對民眾做過度承諾,客觀規律被無意或者有意的忽略),幾乎千篇一律地以競相放水、競相貶值的方式來爭奪增長。
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可能會對傳統的貨幣體系造成進一步的打擊,帶來在紙幣體系下,所有貨幣對實物資產的集體貶值,而增長和(104.2, -0.90, -0.86%, 實時行情)通脹的預期也會變得紊亂,經濟將承受暫時還難以預計的后果。
世界貨幣體系潛在的相關調整所涉及到的利益格局變化,使得潛在的變化必然是被倒逼出來的。全球主要國家只有在情況糟糕到一定程度之后才會坐到一起來協商形成全球新的金融與貨幣體系,這將是對二戰后主導世界利益格局框架的以美國為中心的世界金融和貨幣體系的重大修正和升級。這將是史無前例的,其間必將充滿博弈和波折。中國這個一直“被認為”貨幣是相對穩定的大經濟體也加入貶值的行列,可能標志著我們可能在逐步步入這一“倒逼”階段。
可以簡單想象一下,在人民幣匯率有更大彈性之前,世界上最大的兩個經濟體美國和中國,實際上是通過匯率的形式綁定在一起的。這就好比地殼運動中最大的兩個板塊連接在一起形成一個相對固定板塊(占世界經濟比例超過40%)起到錨的作用,其他板塊在這個最大的板塊周圍,共同形成世界經濟的均衡。
但是,人民幣匯率貶值及未來潛在更有彈性的波動,實際上是使得這地殼運動中最大的板塊已經一分為二,老的均衡逐漸被打破,不同板塊要相對運動逐漸建立新的均衡。在新的均衡建立之前,板塊運動、碰撞和摩擦的頻率將大幅上升。近期全球市場的不安只是一個預演,在這樣的背景下股權資產所隱含的風險溢價可能會經歷系統性的上升,類似全球股權資產在1970年代經歷的情景。
上述主要講的是全球背景未來幾年可能的主要特征,事情對于中國自身將略微更復雜些。中國一方面是世界老均衡的挑戰者和建成新均衡的推動者,但另外一方面也將接受新均衡的考驗。中國自身也在經歷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最復雜的情形,經濟方面已經在已有改革的基礎上得到了空前的發展,當前面臨的問題是增長不斷下滑并可能激發潛在矛盾,要通過不斷的改革來建立與經濟現代化相適應的一套更有彈性的現代化制度體系框架,使得之前的經濟成果得到鞏固,并使得后續的增長潛力得到持續、平穩的釋放和挖掘。
一定程度上,中國能否成為成功的挑戰者和新均衡建立的推動者,要看中國自身能否通過方向正確、步伐堅定的改革來經受住考驗。否則,這個世界在經歷動蕩之后,可能不得不重新回到老的均衡之中去,而中國也將面臨落入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的風險。
說到這里,事情聽起來好像不很樂觀,但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這句話,從大處看,對于中國這個成長中的國家和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再次崛起是如此;對小處看,對每位資產管理人面對未來潛在的動蕩也是如此。世界上大凡成功卓越的投資者,都誕生于特殊的時代背景,其成功的投資都包含著對所處時代背景的深刻認知。巴菲特不就是在動蕩的1970年代開始嶄露頭角的嗎?
即將到來的世界充滿了波動。未來的資產管理人,一起來讀讀宏觀、讀讀世界金融體系近百年演進的歷史,對從事資產管理多少應該有些幫助,多少能夠為應對未來潛在的波折提供一些思路和角度。